时间线在第四卷163、164章。
很潦草且没有中心思想但我懒得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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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已拉开帷幕。西区以南的军事基地,人烟稀少,灯火如点豆四散。
索斯特队长正高声强调此行的目的,压过身边队员的窃窃私语。伦纳德则提着行李箱安静跟在戴莉身后,目光漫不经心扫向眼前他们即将搭乘的庞然巨物——一艘蓝白相间的飞空艇,他们要靠它抵达百里外的埃斯科森港。飞空艇外壁嵌着规则排列的窗口,像黑洞似的沉默眼珠,紧紧回视着他。
伦纳德的目光短暂一窒。
道恩·唐泰斯正襟危坐在飞空艇第二层的某格窗口后,服帖的衣领被烛光斜斜镶上一圈流水似的金边,深邃蓝眼居高临下遥望着他,如同一支破开云雾的箭。
道恩朝他露出笑脸。诚然,他那招牌似的笑不知斩获过多少异性的芳心,伦纳德却每次都只有一种感受。那是个面具一般浮在脸上的笑容,戳破那张薄面皮,能看见底下蛰伏的邪怪。
他举起手中的酒杯,杯中盈盈液体像某种神话生物的血。
伦纳德一言不发踏上铁灰色舷梯,夜风扬起风衣下摆。
他斜靠在走廊的吸烟区,从风衣内袋摸出一个铜色卷烟盒,抖出一支卷烟,凑至唇边点燃。鬓角灰白的中年绅士悠悠立在两步远的吸烟区外,手杖镶着金色的部分折射出锐利的光,仿佛不经意间露出的獠牙。
伦纳德注意到道恩在看他抽烟。他叼着烟伸出捏着铜色卷烟盒的手,向他示意。
“抽吗?”
他知道道恩是不抽烟的,也不喜欢烟味,这点倒是和伦纳德之前认识的一个人很像。所以他只是出于礼貌而发出邀请——意料之中,道恩摇了摇头。不过有心跻身上流社会的绅士家里收藏了不少上好雪茄,贵客光顾时才拿出来。伦纳德就有一支道恩之前送的波特兰,是以他的薪水很难负担得起的成色。
“去迪西湾,有任务?”道恩的声音情绪平稳无波,像是上司在关心下属。
“是啊。”伦纳德简短作答,没展开说是什么任务。“你是去西拜朗?”
道恩波澜不惊:“你不是都知道了。”
他和军方合作在西拜朗贩卖枪支,这并不是什么秘密,伦纳德当然也听过风言风语。
“只是觉得巧,搭上了同一架飞空艇。”伦纳德迎着道恩注视着他的双眼,碧绿瞳仁流过顶灯的光华。“看来你不是第一次乘坐类似的交通工具。我当初完全不敢松开我的安全带,更别说到处走动。”
道恩眯了眯眼,沉默了一秒。
“是啊,我有坐过,很早之前的事了。”
那一秒,伦纳德似乎捕捉到面前这不死怪物除了平静微笑以外的情绪,但眨眼间,那面具又重新戴好,仿佛一切只是伦纳德的错觉。
伦纳德抖抖烟灰。他们两个现在的关系虽然比起初见时要好些——那时候他确实抱有无可奈何的敌意,毕竟道恩强大太多——但也没有缓和到可以随意追问对方的前尘旧事。不过,他们总会有一个随时能聊的共同话题。
“克莱恩——我是说格尔曼,那家伙现在在哪?”
“我跟他交流不多。”道恩瞥他一眼。“也许从黑夜女神的隐秘中脱出了,呵——我看不透,只能告诉你,你的前同事没死。”
伦纳德叹气似的吐出一口蓝灰色的轻烟,眨眨眼,一时间什么也没说。
“替我向他问好。”伦纳德只吐出这几个字。
道恩略微颔首,算是应了。
伦纳德半阖着眼靠在椅背,似在放空。眼角飘过一缕幽深黑影——他转眼望去,是披着通灵者衣袍的戴莉,好像看到了什么,慢悠悠地踱进大厅。
他不是爱管闲事的性格,自忖若是出了什么事,戴莉也比自己应付得来,于是他继续缩在毯子里发呆。
如果他没有听见另一个男人的声音的话。
是道恩,他没听错。——在自己反应过来前,他已经解开安全带,准备跨入大厅了。
戴莉的声音像毫无凭依的幽魂飘进他耳朵,把他钉在原地:“……我走过来,只是因为你的眼睛确实让我想起了他……”
伦纳德站在休息间的门口。大厅另一头的出口晕着暖柔昏黄,他背后的休息间也灯火长明,但唯独中间这一段,他面前的大厅,黑暗得让他抬不起脚踏进。
戴莉说的人是谁,他再清楚不过了,清楚到每次想起来都仿佛在旧伤疤上刺破已经结成的痂,再原样划下一道。
他知道戴莉也同样如此,她伤得并不比自己浅。
直到不远处的二人谈完,戴莉向他走来,伦纳德才开口,嗓音低哑晦涩:“他身上有秘密,不是那么简单的。”
戴莉轻巧的路过他,似乎完全没被影响到什么,只悠然留了一句“我知道”,便自顾自走远了。
伦纳德站了一息,好像凭空有了勇气似的,终于把脚步碾进广阔的黑暗。
道恩还没回他自己的休息间,他略靠在走廊的舷窗边,揉着额角,眼神飞出窗外望得很远。顶灯昏沉沉映着这露了点疲态的男人,伦纳德仿佛第一次意识到对方也是个人,而不只是“第四纪遗留的不死怪物”。
伦纳德在道恩身边站定,注视着他深邃的眼眸。
“确实是像的。”伦纳德说。
对方没有看他,自顾自望着浓到化不开的夜,像是要把它望进眼里。
“那位女士的朋友?你们似乎互相认识。”
伦纳德也同样望向窗外,小小的舷窗框住一片漆黑,分不清哪里是天空,哪里是大地;在临近窗沿底部的一角,才能瞧见地面上如同铺展开一副灯火绘制的画卷。
“是的。”伦纳德轻声说,“那是我们复仇的起点。”
有那么几秒钟,谁都没说一句话。
他恍惚想起第一次贸然闯入道恩梦境的那件事,半是质询的谈话中他得知,道恩也有复仇的目的——毕竟他姓唐泰斯。于是他微微转过头,从眼角打量这从来都游刃有余的中年富商。
道恩没在笑了。他只是静静地、静静地立在那,无风无波。
“复仇的路并不好走,”伦纳德突然又开口,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和一个无论从身份还是情分来说都不亲近的男人说这些。“就像小时候独自一人,在夜晚走过你很清楚旁边散落着野坟的小径。我无时无刻不在害怕,怕被卷入黑暗,怕走不到终点。”
道恩终于移开眼睛,把视线投向伦纳德,他极轻的笑了,不是那面具般的招牌笑脸,那笑容满溢苦涩——苦涩到伦纳德都觉得他最好不要再露出类似的笑了。
道恩问:“有想过放弃吗?”
“如果放弃的话,行走在小径上的害怕和挣扎,就没有意义了。”
伦纳德扯了扯嘴角,最后却掩去了表情。
一只手掌忽然抵着伦纳德的后背,略带安抚。
“夜很深了,该回去休息了。”道恩说,他垂下那幽深的海蓝双眸,似乎在无声告诉对方他确实累了;他转过身走向休息间,肩膀擦过肩膀。
道恩拉开门,即将踏进房间的前一秒忽然顿了一顿,转过脸来对着还扎在原地的伦纳德说:
“我想,你的前同事,一定也是和你一样的。”
伦纳德定定地望着他,望着他徐徐关上的休息间的大门。咔嚓一声,尘埃落定。
那是伦纳德见到道恩的最后一眼。